小城情节——为个旧转！

    一写小城，我就想起《小城之春》那 段著名的旁白：我试图讲出那些不可安慰 的小城，就像一圈一直输一直输的麻将， 它总能想象着自己会有转糊和一个三番的 时候，却不知道牌局已经走向终点，那些 输出去的筹码，早已经被时间兑换为先 进，永远地不可翻盘。

    我生长于一个只有1500平方公里的云 南小城，还不及苏州五分之一大，我们叫 它个旧。这里小的可怜到只有6路公交车、 三家医院、两个中学，18岁时才开了第一 家肯德基，出门逛街走几步就能遇上熟 人，明星演唱会永远不会来这里，我特别 变态地羡慕大城市的小孩可以坐一个小时 公交车回家，于是“考出去”就成了从小到 大唯一的墓志铭。高考志愿表上清一色填 了外省院校，最后我没有让自己失望。 小城在我的记忆中跟我的阿妈一样， 一点也不会变，我很少去怀念追掉，因为 只要我回去了，它就在那。所以我的小城 情节，直到离家两年后才萌生。 13年10月我在北京。秋意渐浓，夜里 开始下雨，我打开窗户，然后一个人躺在 床上听窸窸窣窣的雨声。那几日和小草整 天吵吵闹闹，失望，几乎变成了我在北京 每天都要做的事情，然后这雨就来了，我 一遍遍听着《南方》： “那里总是很潮湿那里总是很松软 那里总是很多琐碎事 那里总是红和蓝 就这样一天天浪漫 就这样一天天感叹 没有什么是最重要 日子随着阴晴变幻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这些已成回忆每天都有新的问题 不知何时又会再忆起 南方”

    南方…南方…听这雨声和家乡的一样， 只有在那才会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沿着屋 檐滑落，滴答，滴答。可今儿，我却只身 在远方了，第一次，想起小城时那么心 疼。 半年后我终于回到小城，脚趾头踏踏 实实落在地上，一步一步，分明是水泥地 板，我却觉得松软，七步一回头，竟然 有“脚下生莲”的喜悦。 这一次，我像省视一个倚世独立的美 人一样来省视这个地方。
    因为高原，这里夏季没有酷暑；因为 北回归线穿过，这里冬季没有严寒。 高原上，山多平原少，小城建在“坝 子”里，夹着它的山──东面的叫做老阴山， 西面的叫做老阳山，两山底部有一湖，巴 金取名为金湖。 小城有一种独特的情怀——男人打伞， 女人走在伞下；男人兴高采烈地炒菜，女 人悠闲自得地品尝；男人摆摊做买卖，女 人坐旁看热闹……小城男人的体贴，就是这 样细致入微；小城女人的性情，就是这样 自由潇洒。女人比男人地位高，女人比男 人金贵，女人比男人逍遥……小城女人坦然 享受着男人造就的美好，只要她们开心 了，男人们也就开心了。

    祖祖辈辈人把小城这种独特的情怀归 结为这两座山。老阴山，绿意逼人，俏丽 美艳；对面的老阳山，安稳厚重，波澜不 惊——与其说老阴山的美艳压迫了老阳山， 不如说是老阳山的包容和迁就衬托了老阴 山。老阳山宠着老阴山，就像小城男人宠 着小城女人，阴阳平衡，在这个狭小而局 促的空间里，过着自己平静的生活。 我想给这种情怀，叫做温柔。 外面的人总会说我去小城住几日，心 里憧憬着那里淅淅沥沥的小雨还有空气中 湿漉漉的花香，亦或者那个撑着油纸伞的 姑娘。为什么来小城住几天？人的内心最 深的那个部分总是偏于一隅，总有一种逃 避现实的原始冲动，人们总以为能为这种 感觉在小城找到着落。只是小城的偏和 小，让人误以为逍遥法外置身于桃花源 中，爱别处展不开的剧情可以在这里悄然 进行。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不是这 样，所以，大多数人只能是一个匆匆而过 的背包客，很少听说有人住下来就不走 了。 他们为什么走？我在这里生活 了18年，都未曾发现这种情怀，这种温柔 是在朝夕间的，在浓情蜜语里，在柴米油 盐之中。若非在这里择一人终老，哪能体 会得到呢？

    遇上一个小城男人，爱情就不再是生 生死死的纠缠，更不是要没完没了的爱来 爱去，和他在一起，爱情变成一种休息。 在市井里，鱼腥味变成淡淡的菊花香；一 起听听音乐，看看书，一起穿了素色的衣 服，手牵手围着金湖散散步，日子就这样 平平淡淡过去了，谁说爱情一定要山崩地 裂的呢？ 又到了要离开的时刻，这一次，我哭 了。 我爱小城。我爱个旧。只要我在这呼 吸一瞬，就被她的温柔情怀包围着，今天 却硬生生要把我拖走了，心里百般不情 愿，所以我哭了。 都说爱情是一个江湖，打打杀杀之 后，最高的形式是归隐于江湖。姑娘，下 次，来我们小城个旧恋爱吧，找一个个旧 男人，慢慢变老，生老病死，牵着手，不 离不弃，生死相依。